看完這兩部片,我以為兩位導演對於紀錄片的態度是有不同看法的,但從網路上搜尋的資訊得知,其實吳乙峰相當推崇原一男。這讓我感到很吃驚,因為在兩支片裡導演介入的程度或表達形式就相差很多,《怒》片中有許多突如其來的衝突場面甚至暴力行為,導演或工作人員時常到了最後才出面阻止;而《生命》中導演甚至有訓斥受訪者的片段,但最明顯的便是吳乙峰加入自己的旁白,依照個人經驗與921罹難者家屬的遭遇做反覆辯證。恐怕我看的紀錄片真的是太少了,但很少有看到導演聲音直接出現的紀錄片,多半只在鏡頭外紀錄、引導、重組,影片開始沒多久,導演便開始唸一封給友人的信,著實讓我覺得很新鮮,但漸漸的就覺得或許還是講得太直截了當。誠如老師上課所言,觀眾才剛要從影像獲得情感的資訊,馬上又被畫外音打斷,跟朋友的對話也講得很明白,一昧的將自己的心情,不論是對於生命的、對紀錄片的迷惘困惑都丟出來,不給觀者額外的思辯空間。與其實早已去世的朋友的信件內容所看,又有許多杜撰出來,好像要誤導觀眾王家勳還活著的瑣碎生活訊息,有的人恐怕看了會質疑作者的用意。但這樣與自我對話的形式,有時甚至還會反過來罵自己,看完還是能夠使觀眾能多加思考的。
我個人滿喜歡《怒祭戰友魂》這部紀錄片,片名翻譯得宜,但原名中"神軍"指的便是主人翁奧崎謙三對天皇軍隊的不齒,自己是要貫徹上天的旨意於是自封神軍。對於奧崎能夠如此堅守信念,因而做出許多震驚社會的大事件,我感到十分有趣,覺得還那麼有點"搖滾"。從網路的資訊會發現,當初這個企劃是要由知名導演今村昌平執行,後來卻是原一男擔任攝影兼導演,奧崎謙三對於最後這樣的安排好像不甚滿意。另一方面,原一男似乎也對奧崎的諸多行徑心生厭惡,這樣並不友好的合作關係更令我對此片好奇,或許也因此工作團隊不管看到奧崎怎樣的行動,也多半不會出面阻止。是為了要紀錄尋找真實的過程呢?抑或是要將奧崎的脫序行為紀錄下來,給觀眾看看這樣為了貫徹更崇高之道而去做的小惡,是否妥當呢?
事實上我看《生命》是很不專心的,恐怕也是拖了好幾天、看得斷斷續續的緣故。但經過老師的講解,我想可能是因為此片沒有一個清楚的敘事走向,對於每個訪談者的感情處理缺乏有條理的整合,已至於我在觀看時很難融入其中。影片中出現許多火車進隧道的畫面,恰如導演說的,生命總要找到某種出口,即使會經過某段的黑暗,最後仍將重見光明。但我認為這也能與張國揚、吳玉梅夫婦挖地基的場面做解讀,導演這樣追蹤拍攝其實是一種對靈魂的挖掘。導演在貨櫃屋裡不斷詢問兩姊妹現在的情形、對往後又有什麼打算、如果挖不到遺體的話怎麼辦、為什麼不繼續工作......等等的問題。或者對於羅佩如,在全片中情緒最為低落的人,持續的關注、不斷的向下挖掘。對於導演,這樣的深入心靈層面,同樣也反映在自己身上,從而去思索所謂生命的意義。不論是導演面臨年邁重病的父親,或是痛失家人的罹難者家屬,甚至是一般失去摯愛的人們,剛遇到這種狀況,起初自然是不願接受事實,而後每個人會有自己的療傷方式,可能會像潘順義、張美琴夫婦讓自己處於忙碌,這樣就不用多去回想。而本片對受訪者這樣的挖掘,能讓他們以及導演都去正視內心的波動,造成的效果不盡相同。對於一度輕生的羅佩如,導演的訓斥或許讓他覺醒,但也可能就是因為一開始有了紀錄團隊的緊迫釘人,才讓羅繼續深陷在那個泥淖,這是我個人的猜想,畢竟前面也提到每個人都有自己走出來的方式,有攝影機對著你,要你講自己的內心話,可能被迫講出來可以成為救贖(心理醫生一直都很重要),向大眾坦承可能也是某種更進入深淵的打擊。
在這兩部片中,我認為攝影機的存在多少都影響了當事人,甚至可能因為被製作單位選中做拍攝對象,而產生某種自己是特殊的認知。奧崎謙三本來就屬於較為激進的人,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能被紀錄下來,對他想必是種鼓舞,因此面對妹尾先生的無理他可以動粗,更能對生病(他認為是天譴)的山口先生行使暴力,也會為了表示決心撥打119。每個富有戲劇性的畫面,恐怕都帶著點表演的色彩,因為知道影像正投在膠捲上,而更加肆無忌憚去貫徹他所謂追求真相的使命。甚至也會帶著大批人馬直接闖進正在準備開業的商家,因為知道背後的事實可能難堪的說不出口,於是不事先知會便侵入民宅,如此才可以儘可能捉到真實的尾巴。這樣的拍攝手段固然過於強勢,但這也是此片的特別之處,看了些紀錄片,訪問片段大多都有先講好,畫面就已經是受訪者面對鏡頭,整理好思緒再開始談。在《怒》中卻不是如此,被打擾的受訪者面露難色、不願多談往事,奧崎不斷要讓他們吐出真相,整個團隊只好跟著一起耗時間。能夠看到不經過事先安排去說服受訪者的橋段,而特別是要談的內容等於是要他們承認自己道德上的瑕疵,而且也知道攝影機就在拍攝更是難以說出口,觀眾得以一窺這樣的糾結拉扯,即使許多時候還是呈現一種羅生門的狀態,但我認為這樣被紀錄下來的過程是相當特殊且發人省思的。
如同我前面所提的羅佩如,如果沒有紀錄者去拍攝,或許她早就走向絕路,又或者是因為一直有人去挖掘他脆弱的心靈,加以現實的窘境,她才有輕生的念頭。而對於奧崎謙三,紀錄者從旁的介入,卻成為他的助力,讓他能凌駕法律之上去咄咄逼人要求事實的真相。紀錄片的拍攝或許真能安慰在戰爭之下的亡魂,或許能救贖失去家人的靈魂,也能讓每個走入戲院的我們去面對生命,但因為攝影機的入侵所造成的改變,又是否正確?儘管很多事情沒有什麼是非對錯之分,不過我認為紀錄片的拍攝就是會產生許多連動,不論影響是什麼,我們都因此在看待一件事情上,增加許多面向去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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